米脂,舊有文化縣美譽。1933年,山西太原人閻佩書任民國米脂縣長時,為《馮氏宗譜》題詞中就有過這樣的贊嘆:“信乎,米邑文風之為陜北最也!”后來,曾任民國米脂縣長的陜西涇陽人蕭履恭及安徽合肥人劉學海都在《米脂縣志·序》中對米脂文化有過贊譽。而作為米脂人,提起文化縣,亦姑言之,亦姑聽之,淡然為之,并無矜然之態。
1994年6月,革命前輩郭洪濤為家鄉題詞“文化縣”,縣政府將其鐫碑,立于南關通衢大道。一石激起千層浪,在一次文化座談會上,大家將議題聚焦在“文化縣”上,爭論相當激烈。有人說:老先人給米脂掙下個文化縣,使米脂聞名遐邇。前些年,在京津滬等大城市及較遠的地方,人家問你是哪里人,說是榆林人,搖頭,不知;說是米脂人,頷首,曉得??梢娒字暶h播,說米脂是文化縣,名副其實。言者欣然,聞者懌然。有人則因當時米脂文教凋零,甚或已落后于神府定靖而沮喪,說:歷史上,米脂地處邊徼,教化少及,難望關中項背,何來文化縣之稱?郭洪濤所題“文化縣”牌匾,立于通衢大道,有自吹之嫌,應該拆掉或改變,以免他人嗤之。言者愴然,聞者黯然。但,終究在這次會后,迫使有關人在“文化縣”石碑的左上角增刻“陜北”二字,以略顯謙遜,遺為笑柄。也有人說:王帽可以自戴,榮譽不可自封。文化縣美譽,由來已久,必有所本。是官封還是御賜?我輩應溯根探源,以正視聽。言者鑿然,聞者諾然。但限于對縣域文化史的了解不夠深入,同仁還是一片茫然。 二十余年,轉瞬而逝。近年來,我才有幸逐字研讀了米脂康熙、光緒、民國三部共十二本縣志和艾氏、東高氏、馮氏、李氏四大家族共二十九本舊宗譜,大略了解了米脂隆厚的文化積淀,深為先賢崇文尚武、代相繩繼的精神所折服。亦知米人世代傳頌的“明朝艾,清朝高,民國杜”為大韙也,并續貂一句“李馮常賀貫其后”,蓋不謬也。并且,我認為,稱米脂為文化縣,是有史料可稽的。 在古代,米脂地域雖早在西漢高祖元年已置獨樂縣,惠帝時又置圁陰縣,后周置銀州,隋唐因之,并置儒林縣。但,直到宋,“稽之往古,典籍不傳,蓋一毀于魏晉時赫連拓跋之擾亂,一毀于五代后西夏契丹之竊據也”(光緒版《米脂縣志后序》)。從留傳的典籍看,米脂的文化發展,出現過三次高潮。
第一次,元朝皇慶二年前?!犊滴趺字h志·選舉·鄉科》赫然列著張正臣、張道儒兩位舉人。張正臣資料失考,但其名排在張道儒前。二人名次應該是康熙縣志依據散遺的明朝嘉靖年《米脂縣志》排定的。光緒版《米脂縣志》收錄張道儒皇慶二年(1313年)撰寫的《重修夫子廟堂記》碑文,其文結尾云:“一日,遣使不遠千里而來詣余為記,余不敢以不敏辭,故并序其始末,勒石以永其傳,[]贊我圣元?!狈蜃訌R就是后來統稱的文廟。能給縣城文廟寫碑文的,一般是由儒業出身的縣令或本籍文化執牛耳者擔當,普通秀才還沒有資格。從上文看,張道儒似應在千里之外為官,接到家鄉派人求索碑文才寫的。因此斷定,他考取舉人時間不會晚于皇慶二年。這里之所以把皇慶二年前作為米脂文化第一個高潮,是因為做了橫向的比較?!督椀轮葜尽泛汀堆咏楁傊尽范紱]有元朝的科舉記錄,綏德劉漢騰先生點注過這二志,經與先生商討,《綏德州志》所載韓世忠之子韓彥直在南宋考中進士,不大會從綏德參考,應該是隨其父在臨安(今杭州)一帶參考的。因此,整個陜北在元朝時期,唯有米脂出了兩位舉人,這不能不算一個奇跡。由此,我們可以想見當時米脂文教風氣在陜北的地位了??梢赃@么說,米脂文化早在元初已雄冠陜北了。
第二次,明朝嘉靖年間。嘉靖十四年(1535年),艾希淳開米脂進士科先河,成為米脂科舉史上的第一位進士。四十一年(1562年),艾希淳侄子艾杞考中進士。嘉靖年間,米脂先后還有高自明、高承光、白棟(后中萬歷年進士)、劉三畏四位舉人。這些人物,都對米脂的文化發展做出了貢獻,尤其是艾希淳、艾杞和高自明,現在還留有不少碑文墓志和其他文學作品。除了科舉,米脂早在嘉靖三十五年已經有了《米脂縣志》,本縣志還被收入明萬歷三十五年第一部《延綏鎮志》名錄中。據《高氏家譜》載,艾希淳于嘉靖三十五年撰寫的《高大綸暨崔室人墓志銘》中有這樣的話:“至于霜操檗節,粹白堅貞,采風者已收入《縣志》,傳信史,勵世風矣?!边@段話除了褒揚崔室人外,很有推敲處:一、說明《米脂縣志》剛剛修成,還沒有在社會上流行。試想,如果《縣志》已面世,高氏一門都是讀書人,且世居縣城,定然知曉崔室人已榮載《縣志》一事,此處則沒必要再寫“采風者”三字。二、《縣志》編撰者正是艾希淳自己。此《墓志銘》開頭,艾希淳在署名時寫有“致仕”二字,說明他已告老還鄉,有足夠的時間;他在寫這篇墓志銘的第二年,即嘉靖三十六年,還為葭州(今佳縣)葭蘆都人陳鳳撰寫了題為《右軍都督府左都督松泉陳公墓志銘》;同年,還擔負《重修洪濟寺碑記》(寺廟現屬子洲縣)的雕刻重活,說明身體條件具備。